2016年12月2日，最高法第二巡回法庭上一位72岁老人默默等着法官宣读一场冤假错案的终审判决。

最终，法院认定案件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当事人无罪。

奔走21年，这条漫长的维权路终于走到了尽头，老人也终于等来了改判的答案，但遗憾的是儿子再也听不到，他早在1995年就被枪决了。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这就是曾经引发轰动的“一案两凶，真是真凶”的聂树斌案，也是一起跨越了21年的冤假错案。

聂树斌为何会被冤死？父母的伸冤路为何长达21年？

聂树斌，1974年出生于河北省石家庄鹿泉市聂庄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聂树斌的人生似乎也被限制了，从小就性格内向还伴随着口吃，读书成绩自然也不理想。

不过好的是，他很听父母话，每天放学后也不会跟着其他孩子在村里乱跑，只一股脑帮着父母干活，邻里乡亲夸他懂事。

只不过，这样的“乖巧懂事”最后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初中毕业后，聂树斌没考上高中干脆进了当地一家冶金厂的技校读书，毕业后便顺势留在了校办工厂里工作。

眼看儿子有了正经工作，父母又开始筹备着给他攒钱娶媳妇。不过，由于聂树斌太内向，见到女生说不上几句话就小脸通红，再加上他口吃一说话就磕巴，最后都不了了之。

眼看儿子性格有缺陷，父母怕他以后不好找对象，只能想方设法给他攒彩礼、置办行头。与此同时，为了方便聂树斌上班，父母花400多块钱，给他买了一辆山地车。

原本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辆山地车，最终让聂树斌走上了蒙冤而死的不归路。

1994年8月5日，一名液压件厂的女工在下班途中莫名失踪，家人随即报警并沿途寻找她的踪迹。

5天后，终于在其下班必经的一片玉米地里发现了女工连衣裙和内裤，紧接着第二天便在玉米地深处发现了女工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以及一辆自行车。

最终，经法医检验，女工是被先奸后杀。如此恶劣的作案手法，简直人神共愤。随后，警方经过对周围居民和女工同事家属的大量走访调查，最终将嫌疑人锁定在一个骑着蓝色山地车经常在玉米地徘徊还偷窥过女厕所的男青年身上。

就凭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线索，一个月多后警察便抓获了犯罪嫌疑人聂树斌。当时，聂树斌父亲聂学生没在家，母亲张焕枝苦苦解释，警察都不理睬，强行将聂树斌押上警车。

没成想，这一别竟成了永别，此后他们老两口的人生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捕入狱后，聂树斌被警方审讯了7天7夜，最终承认自己杀了人，并带领办案人员指认了犯罪现场。

有“前科”、有动机、有证词、有证据，聂树斌犯罪事实清晰，《石家庄治安报》还针对此案写了长篇累牍的专题报道。

可即便如此，聂学生老两口也不相信自己儿子是杀人犯，他们坚信自己儿子是冤枉的。为此，他们不停奔走于各方，想要还儿子一个清白。

可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们的申诉，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这对无助的父母。如果当时有人愿意听听他们的心声，或许这场冤假错案就不会发生了。

没人肯听就算了，最让人无助的是，聂学生和张焕枝一直见不到儿子，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打听。

1995年3月，法院对聂树斌做出一审判决——死刑。聂树斌不服当庭提起上诉，一个月后二审开庭结果仍是维持原判。

然而无论是一审判决还是二审开庭，都没有人通知张焕枝和聂学生。直到4月的一天，聂学生看着天气渐热，决定去看守所给儿子送几件夏天的衣服。

可是当他花费三个多小时来到看守所时，却被告知聂树斌前一天就被枪毙了，让他直接去殡仪馆领骨灰，聂学生当场眼前一黑。

老两口提心吊胆等大半年年，却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能捧着一袋骨灰带回老家草草下葬。一个20岁的少年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背着强奸杀人的罪名死在了法场上。

面对这样一个结果，聂树斌和张焕枝怎么都不能接受。自家儿子自己最了解，聂树斌是一个杀鸡都不敢的孩子，怎么可能强奸杀人呢？

他们始终坚信儿子是冤枉的，可是他们只有两张嘴，能做的也只是一遍遍去相关部门哭诉上访，希望重查儿子的案子。然而，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案件证据确凿，聂树斌认罪，此事没有疑点。

上访不成，申诉无门，渐渐地聂学生心里的希望也一点点被磨灭，最后万念俱灰地吞了安眠药，好在发现及时被抢救回来，可是却落下了偏瘫的毛病，从那之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张焕枝去替儿子上访。

或许真是心诚则灵，期间有一名出狱的犯人告诉张焕枝，当时他跟聂树斌关在一起，聂树斌刚来那几天根本没认罪，可是后来每天审完送回来都是一身伤，而且聂树斌还曾跟他哭诉过，说扛不住了，他们打得太狠了。

听完这一席话，张焕枝更加确信儿子是被冤死的，原因就是屈打成招。可是当张焕枝信心满满地再次上访时，却被告知一个刑满释放人员的话根本不可信，如果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就没有办法翻案。

听到这个回复，张焕枝也没了心气儿，老两口只能把儿子沉冤得雪当成一个活着的念想。直到2005年，石家庄西郊的一起强奸杀人案，让张焕枝和聂学生心里的火苗又重新燃了起来。

当年3月，河南荥阳警方抓到了个杀人犯，随后经警方拷问，他交代自己原名叫王书金，从93年到95年间他在河北犯下四起强奸杀人，两起强奸案。

随后，王书金被移交给河北警方，时任邯郸市广平县公安分局副局长的郑成月接到任务后连夜展开审讯，王书金对自己曾经的罪行供认不讳。

不过，随着他的招供，其中一起案件引起办案民警的注意。他说，1994年他在石家庄西郊某地强奸杀害了一名路过妇女。

随后，郑成月马不停蹄地带着王书金回到石家庄指认犯案现场，不过当地领路民警十分笃定地告诉郑成月王书金肯定在撒谎，他说的那件案子十年前就破了，凶手都枪毙了。

这个疑点立即引起了郑成月的警惕，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当年错判了。为了查清事情原委，他又跟石家庄警方仔细了解了当年的案件，得知当时的凶手叫聂树斌，逮捕之后没几天就认罪了。

一案两凶，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一时间，郑成月也搞不清楚了。于是，他决定去调阅原始卷宗。

但没想到的是，原本十分简单的流程却阻力重重，越是这样郑成月越是觉得疑点重重，好在绕过一个又一个阻碍后他还是看到了卷宗，而其中的内容也证实了他此前的怀疑，聂树斌是被冤枉的。

因为这份卷宗带有明显的造假痕迹，时间、口供、签字、线索等都是漏洞百出，最明显的是，聂树斌能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做出几千字的认罪口供，这根本不可能。

案件错了就得掰正，人枉死就得洗刷。然而，当郑成月向上级部门提出要重查聂树斌案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甚至还有人出面劝他不要多管闲事。

正当郑成月苦于自己势单力薄无力回天时，一名《河南商报》的记者得知了此事，并表示愿意帮助郑成月和聂家翻案。

随后，他们辗转找到了聂树斌母亲张焕枝。上访多年无果的她，突然看到有人主动站出来说要帮他们翻案，这个一度眼神无关的老妇人，心中立马燃起了熊熊烈火。

几天后，一篇名为《一案两凶，谁是真凶》的报道横空出世，一桩已经结案10年，凶手已伏法的杀人案，竟然又出现了真凶，这太过匪夷所思。

很快，这篇报道便被多家报刊杂志转载。原来，为了能引起足够的舆论效果，记者将这篇采访免费分享给了多省主流报刊，希望能引起上级部门的关注。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事件背后的那双手。不久后，刚刚49岁的郑成月就被单位以身体健康状况不佳为由辞退，负责那篇报道的记者和主编也双双被撤职。

虽然掀起案件的人纷纷被“处理”，但聂树斌母亲燃起的希望可不能就此熄灭。随后，她立马请了律师向河北各大部门提起申诉，要求重审聂树斌案。

然而，没想到这一申诉他们又足足走了10年。这10年时间里，张焕枝一共换了6任律师，才等来正义。

最终，经过多番努力，张焕枝代理律师终于把翻案诉求送进了最高人民法院的大门，可此时又出现了新问题，如果最高检要受理此案，必须要拿到当年的判决书，可张焕枝手里没有判决书。

为了这最后的希望，张焕枝又去求当年的代理律师，但对方表示自己手里没有判决书，还告诉张焕枝不要再闹了政府不会办错案。

虽然阻碍重重，但张焕枝从未想过放弃。好在，经过当时代理律师的多方打听，得知被害人父亲手里有一份判决书，张焕枝又跟着律师一起低声下气去求对方，可是那老汉当年痛失爱女，把张焕枝视作仇人，根本不搭理她。

幸而，张焕枝遇到了一名负责任的律师，他隔三差五地去找那老汉聊天。后来，得知他们家里涉及到一些经济纠纷，又通过法律途径帮他们解决了麻烦，还劝他不能让女儿死得不明不白，这才让受害人家属松了口。

就这一份简简单单的判决书，中间就消耗掉两年时间。转机出现在2014年12月12日，张焕枝提交了判决书后，最高人民法院正式对聂树斌一案重启调查，并且为了真正的公正公开，责令山东人民法院对此案进行跨省复查。

张焕枝的代理律师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给张焕枝打了电话，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过了好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压在她头顶二十年的那片乌云终于要散了。

山东法院专案组进驻后，通过复合案发现场和案卷资料发现整个案件疑点重重，案卷错漏百出。

随着调查的深入，出现的问题也越来越多，想要干涉其中设法阻挠的人也频频出现，而这些也让专案组的人更加相信案件另有隐情。

整个复查过程前后持续了两年时间，最终山东高级人民法院认定聂树斌强奸杀人罪证据不足，建议最高人民法院重审。

2016年6月8日，张焕枝拿到了最高院对聂树斌案件的再审判决书，原审认定的聂树斌故意杀人罪、强奸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那张薄薄的纸在她手里变得分外沉重，她沉默了数分钟后哽咽流泪张嘴说话却激动地发不出声音。

同年12月2日，聂树斌案再审公开宣判，再审过程全程公开，最终法官宣判撤销原判改判聂树斌无罪。那个20岁冤死男孩，终于在21年后找回了自己的清白。

清白是找回来了，可那个正值青春的少年却没了，只留下了一对沧桑的年迈父母。为了补偿这对苦命的老人，2017年河北省最高人民法院支付聂树斌家人269万赔偿。

至此，这场跨度21年的维权案落下帷幕。

聂树斌是不幸的，但他又是幸运的，他有坚信他无罪并为他奔走半生的父母，有秉公执法的人民警察郑成月，有伸张正义的河南日报记者主编，还有一直以来接棒为他母亲代理上诉的律师们，这些人在无条件的为聂树斌翻案，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捍卫这法律的公平和尊严。